何琨一愣。
卻聽安之嘆了口氣,搖頭晃腦道:
「只因我容色出眾,自少時身周女子便傾慕不斷、爭吵不休。和尚不堪其擾,又怕如此下去為害過甚,便寧願自入苦門以避塵世煩擾……可見這佛心當真是天生的,真真無奈,真真是無奈!」
說到後來,顯見又是一番瞎話。
何琨反倒讓他氣笑了。
還從未有人在他面前這樣肆無忌憚地胡言亂語過。
「安之,我並不是非你不可。」何琨磨著懷中酒罈,神色淡淡,「這世上之事若當真皆有定數,那麼有你沒你,都不會影響我。」
安之聞言哈哈一笑,點頭道:
「確實如此,和尚連天上一顆無名之星都算不上。」
何琨眸色漸冷。
安之卻忽然指了指北極星方向,道:
「然紫微永耀,卻離不開七殺、文曲相佐。」他眯著眼看著夜穹,笑道,「和尚近日夜觀星象,怎麼依稀覺得七殺有變……」
何琨不由神色微變,立時想到了容潛。真人小姐姐在線服務,幫你找書陪你聊天,請微/信/搜/索熱度網文或rdww444等你來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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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殺有變?」
他盯著安之。
「啊……是與前陣子有些不同。」和尚眯著眼望天,漫不經心道,「二公子可知星辰有更迭之季?」
何琨不語,靜待下文。
「天上三垣四象二十八宿,隨季節年月更替而變化不同。同一顆星不會每一日均在同一時辰起落,旺衰亦不相同。南斗七殺主肅殺,為六凶之一,屬火金。近兩年卻始終有天相星化印製殺,相比之下始終不如天府明亮。」
若紫微為天上北面王星,天府則為南面王星,主福,好享受安逸。
而七殺與天府永遠都是對宮相照的位置。
此消彼長,此盛彼衰。
天府與天相二星乃十四主曜中關係最為密切的,「逢府看相,逢相看府」,就好像人間帝王與良相,可以說是互為表裡、互相影響的兩個星曜。
若天相成格,天府卻成「守命會四煞」之局,又或成「天府加天姚」之象,則天相也要受到連累而破格。
何琨不由心下一動。
安之說這幾年七殺受天相所制,始終不如天府明亮,近日卻見七殺有變……是不是意味著府相二星也有了變數?
「在你看來,七殺有何不同?」
何琨問道,語氣中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安之聽出來了。
他笑了笑,指尖輕輕擊著曲起的膝蓋:
「當七殺、貪狼、破軍三星在命宮三方四正會照時,便會成『殺、破、狼』格局,此三星一旦聚合,天下必將易主,無可逆轉。」他頓了頓,「這幾日天府漸黯,合天姚加四煞會照,已成露庫之局,天相格局被破……七殺漸明。」
七殺漸明!
何琨雙目炯炯,看著安之道:
「倘若有人七殺入命宮,則如何?」
安之聞言不語,仰頭灌了一口酒,拿冒著毛邊的袖子擦了擦嘴,才悠悠道:
「……則如塵封利刃,一朝出鞘。」
何琨容色平靜,握著酒罈的手卻緊緊收起。
塵封利刃嗎……他想起容潛。
十年前第一次見到容潛,是在京郊臨丘的莊子上,祖母帶著一個眼眸漆黑的男孩回來,說這是他們的表兄弟。
當時十二歲的何琨覺得這個男孩不易親近,就好像一隻渾身充滿戾氣的小野獸,眼神中滿是仇恨與防備,一不留神就會被他狠狠咬一口。
然而八歲的何玹卻沒有這份敏銳,他二話不說上前拉著容潛就要一同去田裡比賽獵兔子,被容潛一把推開跌在地上,不由跳腳嚷著要將容潛趕走。
當時九歲的容潛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眸盯著何玹,冷冷道:
這是我母親的莊子,要滾也是你滾。
最後何玹氣狠狠地哭了一場。
他們回到北地后,何禛讓容潛與何琨兄弟幾人一同習文學武,對他視如己出。何琨敏銳地察覺到何禛對容潛有種特殊情念。
他曾一度懷疑容潛是父王與外頭女人所生的兒子,後來才知道容潛的母親,是祖母容老夫人親兄長之女,也是父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表妹。
何禛不是愛花之人,卻命人將城陽王府各處種滿了自甘肅移來的苦水玫瑰。
城陽王妃是愛花之人,卻十分不喜苦水玫瑰。
其中緣由何琨隱約猜得到。
後來何琨與容潛越走越近,幾年間兩人從互相防備漸漸變成誠心相待,直到成為背靠迎敵之友。
何琨得知容潛的父親是被所謂家人合謀害死,而她的母親為了保護他,不得不將他託付給容老夫人,請容老夫人帶著容潛遠赴千里之外。
何琨十分清楚容潛對蘇家的仇恨。
他恨承恩侯蘇靖對長子置若罔聞,由著續弦之妻將他的父親一步步害死;恨承恩侯夫人魏氏陰狠險毒,為了爵位利祿枉顧人命;恨蘇皇後為虎作倀,派了宮中御醫幫母親兄長一同害人。
容潛恨這些人為了一己私慾毀了年幼的他所有和美與幸福。
這種仇恨在容潛得知自己的母親也因「哀思過度」而去世時,徹底爆發出來。
他不信母親的死因,對蘇家的仇恨刻入骨血,也因此他比任何人都要付出更多。
文涉經史子集,武蓋騎射拳腳——容潛花了整整五年時間將自己打磨成一支如淬了劇毒的利箭,只等有朝一日回京復仇。
然而奇怪的是,何禛與容老夫人對容氏之死的反應卻不像容潛那麼激烈——何琨覺得他們的憤怒更像是一種隱忍。
不但如此,他們還十分擔心容潛。
何禛認為容潛戾氣太過,怕他過剛易折,便請了當時逗留北地的道真為他開導化解。
誰知道真竟推出容潛的命格落在七殺,主將星。
自那以後,何禛對容潛的態度有了微妙改變。
道真收容潛為徒,為化他戾氣便帶著容潛外出遊歷,踏遍了大越大半山河土地。
三年後再次重逢,何琨發現當初那個如凶獸一般浴血殺敵的少年,變成了一個清冷疏離、藏鋒不露的人。
容潛將所有仇恨深深埋起來,只因他見到了更多的人間疾苦。
再後來容潛遇到了那個程家小丫頭。
自那以後何琨每見他一回,便覺得容潛被那丫頭暖得越來越不像樣,不再惜字如金,笑容也多了。
他甚至在中秋夜親眼見了一回容潛吃醋較勁的模樣。
就好像一頭凶獸終於變成了人——這是不是所謂的利刃塵封?
何琨抬起頭看向夜空北斗方向。
七殺是上將,上將者,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古是不受管束的。若將他們比作利刃,那便是仁道之劍湛盧,會滴血認主,唯君有道方能劍在側。
故而便是父王也不曾以撫養之恩要求容潛為北地效力。
知道容潛與程曦的關係后,何琨曾問過何禛,如果容潛因為程家而站在大越那邊成為昭和帝的將帥又該如何。
何禛當時卻十分肯定地對他說,容潛有朝一日必會回來。
然而何琨始終不放心,直到相國寺一別時聽到容潛親口承諾,他才安下心來。
容潛會在天下猶穩時給程曦安定的生活,也會在大勢難逆時為程家辟出一條生路——這就是容潛那時的決定。
但安之卻說七殺有變。
何琨微微皺眉——卻不知京中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他沒有收到薄遠的消息?
何琨睨了安之一眼,見和尚不知何時早已閉起眼發出輕微的鼾息,懷中猶抱著酒罈子,也不知是醉死了還是睡死了。
他不由微微沉下臉。
這和尚該不會是糊弄自己,胡說一氣罷?
何琨仰頭灌了一口酒,卻聽一陣馬蹄自遠而近疾奔而來。
馬上護衛奔至何琨面前後急急翻身下馬,驚然道:
「二爺,大同府兵變了!」真人小姐姐在線服務,幫你找書陪你聊天,請微/信/搜/索熱度網文或rdww444等你來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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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琨一驚,立時坐直身子。
「什麼?!」
侍衛道:
「今夜亥時亂兵舉火為號,巡撫衙門與總兵府都讓人圍了起來,濟善與金忠生死不明!亂兵在城中燒官署、砸牢獄、開糧倉,已然佔領了大同府!」
何琨倏然變色。
卻聽身後有人道:
「消息哪來的?」
何琨回頭,見安之不知何時已然醒過來,一雙眼睛亮得可怕。
那侍衛聞言,道:
「報信者是奪城逃出來的總兵府親衛,他們直奔渾源而來,知州大人已連夜派人快馬出城去了恆山,如今城中宵禁已解,正滿城挨家招捕男丁!屬下出城時見有好幾隊衛所兵往城外各處鄉里村鎮去,想必不過多時就會到此地!」
何琨神色凝重起來。
他看向侍衛身後坐騎——這般形勢下,他的侍衛騎著快馬竟能在混亂中出城而不被盤問拘扣,可見渾源城也已亂了。
濟善的親兵直奔渾源,卻不去向大同左衛、雲川衛等幾處衛所求援,一來固是因為沒有軍令,很難讓衛所指揮使憑著他們一句話便調兵前往大同,二來則是因為程原定在此地。
渾源知州連夜派人出城上恆山,就是讓人去找程原定的。
何琨皺眉道:
「如此大事,難道竟已嚷得滿城皆知?」
就不怕此地府兵軍心也跟著亂?
就見侍衛點頭道:
「府兵挨家挨戶的抓人充壯丁以備隨時應援大同,此事已然沸沸揚揚、滿城皆知!」
何琨簡直無語。
安之搖著頭,嘆道:
「只怕渾源知州也是心有餘悸,擔心解圍不成反倒火上澆油。」
渾源州本地府兵多對金忠、濟善相爭之事積怨已久,若屆時受了大同亂兵之惑動,索性也跟著一起鬧事,那豈不是白白送了人手與大同府中的亂軍?
然而渾源為了應對濟善嚴督之修築墩堡事務,早已將能徵用的青年徵得七七八八,盡數趕去了恆山做苦力,這一時間哪裡還能湊出人來。
何琨冷笑。
往鄉里征男丁,也虧他想得出來!
這些年大同府軍屯被皇親貴戚所侵佔之數難計,士卒一無屯田耕種、二無軍銀糧餉,還要被逼著離家遷戍,這才釀出了今日大亂。
軍屯尚且如此,更莫說普通百姓的耕地。往鄉里征男丁,同樣有為亂之患!
然而何琨也清楚,大同之亂遲早是會平息的——因為程原定在此。
程原定在大同經營十數年,此地威望無人可及。他雖無調兵權,卻有法子用最快速度將消息送到京城。
京中有程原恩坐陣,兵部與五軍都督府又豈會對此事拖沓推諉?
便是他們有心想安排人立功,也得權衡一下奪了程原定之功、得罪威遠侯府是否值當。
何琨想起侍衛方才說,出城征丁的府兵不時便會至此地,若讓人知道他曾出現在大同,此回兵變之事便可能會被有心人利用來攻訐父王。
「走罷,咱們該啟程了。」他躍下草垛,大步走向自己的坐騎翻身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