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們一陣沉默,說不出話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箱子裏的金子。
半晌,陳金才說道:“銀樂,這金子能賣多少錢?”
我拿起一塊兒金條在手裏顛了顛,估摸着有一斤,便說道:“一斤金子差不多能賣三萬塊錢,這一根兒我估摸着有一斤,這裏有三十根兒,那就是九十萬啊!”
昏婚欲睡 “啊?”弟兄們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兒。
還是陳金這小子比他們都穩重的多,雖然喜上眉梢,但依然想到了重點,皺着眉頭說道:“咱們怎麼分?”
一聽這話,哥兒幾個全都從極度震驚中回過神兒來,紛紛看向我。
我想了想,說道:“咱們八個人,分的話每人三根兒,還餘下六根兒,分不均……”
“哎,那咱就鋸斷它,用秤過分量。”姚京馬上打斷了我的話,見幾個人都看着他,有些尷尬地訕笑了一下,繼而認真地看着我,歪着脖子瞪着眼說道:“反正,反正咱們兄弟一塊兒出生入死的,總不能就因爲你趙銀樂下洞掏出來的,就想多分點兒,還有,陳金也不能多分,大黑狗是出力了,可那畢竟是個畜生,不能算。”
“滾你-娘-的-蛋!哪個狗-日-的想多分了?”我蹭地站了起來,揪住姚京的衣領吼道:“你他-娘-的哪隻耳朵聽見老子說自己要多分點兒了?”
陳金也伸出食指點着姚京的眉頭傲然說道:“孫子,別他-媽沒事兒找碴,你當誰都跟你個狗-日-的一樣,整天想着耍小聰明沾小便宜呢?”
“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姚京見我倆都怒了,也就慌了神兒,急忙擺着手解釋。
哥兒幾個也急忙伸手攔住我和陳金,紛紛勸着我倆。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被勸,越是來氣,我和陳金當時就那樣,他-娘-的姚京這孫子忒不地道,這他-娘-的哥兒幾個什麼都還沒說呢,就着急忙慌地生怕別人沾了便宜,自己吃了多大虧似的。
若非是我爺爺聽見這屋鬧的聲音大了,即時推開門兒走了進來,呵斥住了我和陳金,別看好幾個人攔着我和陳金呢,照樣把丫揍得讓他爹孃認不出來。
咱年輕的時候,就那脾氣。
我爺爺進屋將我和陳金倆人呵斥住,然後分開衆人,站在我們中間問明瞭情況,和藹地笑着說道:“你們都還年輕,況且還都是關係不錯的夥伴兒,別動不動就脾氣上來了不認人,我來給你們做主吧,每人分三塊兒,剩下的六塊兒金條賣了它,換成錢然後再分,這樣不就好分了麼?”
“可是,可是上哪兒賣去啊?”郭超疑惑地問道,兄弟們也都眼巴巴地看着我爺爺,滿臉疑惑。
我爺爺笑着說道:“這個啊,讓你們二牛叔去邯鄲找地方賣了去,他在邯鄲認識的人多,肯定能賣掉。”
兄弟們都不說話了,一個個兒擰着眉頭考慮了半天,覺得這樣也好,金子留着不能吃不能喝的,換成錢最實際了,於是大家就都點頭同意了。
“可是……二牛叔……”姚京又想說什麼,可一瞧見我和陳金倆人怒目瞪視着他,立刻就支支吾吾地不敢說下去了。
不用他說,我們也知道這小子想說什麼——無非就是擔心我二叔多賣了錢,然後不告訴其他人自己剩下些唄。我爺爺自然也明白姚京什麼意思,依然微笑着說道:“放心吧,去賣這金子的時候啊,你們每一家都去一個人,都在旁邊兒看着,成不?” 這下姚京更覺尷尬,嘿嘿訕笑起來,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這有啥啊,還信不過咱二牛叔麼?”
兄弟們都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紛紛點頭答應。
其實說真的,姚京這孩子只不過是想什麼說什麼,臉皮厚了些,而且心眼兒太小了些,愛沾便宜,又生怕自己吃虧的主兒,其他兄弟興許心裏也都有這份擔心,只是出於兄弟之間的關係不好意思說出來而已。
見大家都同意了,我爺爺便說道:“銀樂,去我那屋裏把秤拿來,咱們把金子都秤好了,這樣放在家裏,讓你的夥伴兒們也都好放心。”
我答應一聲,扭頭出去到我爺爺那屋裏拿了秤桿兒過來。
一塊塊兒秤完,還真是不多不少,每一塊兒金條正好一斤,看來這些金子原先的主人是將金子都弄好了放起來的,不知怎麼着就轉到了黃狼子的窩兒裏頭。
這樣也好,分起來簡單不是?正好每人分了三塊兒,我爺爺負責給我們分,分好之後,我爺爺說道:“今晚上也別打算着剝黃狼子皮了,留着明天再忙,現在都回去好好跟家裏人說說,記得告訴家裏頭的人,千萬千萬別把這事兒傳出去了,財不外露是古訓,會被人惦記上的,明白不?”
幾個哥們兒連忙點頭,畢竟都不是小孩子了,這道理還是能明白的,畢竟在當時那個年代裏,這玩意兒換成了大筆的錢,還真是會讓許多有心人紅了眼做出一些讓人不敢想象的事兒來。
大概我們剛纔吵吵的時候,我爹就聽見並且站在門外頭了吧,他掀開門簾走了進來,再次叮囑道:“小兔-崽-子們,這玩意兒放家裏後,可別覺得有錢了,就燒得到處顯擺自己,該想着賺錢還得去踏踏實實地賺錢,要不很容易讓人懷疑的。”我爹扭頭一瞪常雲亮,說道:“我也去你家裏一趟,好好跟你爹說道說道,省得他一時腦袋發熱,光想着發揚拾金不昧的精神了,把這事兒捅到上面,那可就壞菜了。”
“那哪兒能啊?放心吧大伯。”常雲亮尷尬地笑着解釋。
“放個屁心,就你爹那德行我還不知道,哼!小兔-崽-子還真知道向着你爹啦!”我老爹笑罵着常雲亮。
兄弟們嘿嘿笑着就要往外走,剛走到門口,陳金扭頭又進來了,拿着手裏的三塊兒金條遞給我爺爺,說道:“爺爺,我看留着這金磚在家裏,也不是個事兒,乾脆,讓俺二牛叔去的時候幫我賣掉算了。”
“哦?行,可你也得拿回去給你爹,讓你爹到時候跟你二牛叔一塊兒去。”我爺爺笑呵呵地說道。
陳金這麼一開了個頭,其他幾個人在外面想了想,也都覺得還是賣了合算,如此貴重的玩意兒留在家裏實在不是回事兒,不能吃不能喝的,還容易招人惦記,如果換成了錢存到鄉儲蓄所去,多安全啊……
於是他們紛紛把金條拿出來要給我爺爺。
我爺爺擺着手說道:“孩子們,都拿回去先給了爹孃,家裏人商量好了,要是都同意賣,到時候跟你們二牛叔一塊兒上邯鄲去,他幫你們賣掉,啊!”
我爹也在一旁說道:“去去,一幫小-兔-崽-子們毛還沒長齊呢,就想着做這麼大主呢?都給我滾回去,一會兒我還要挨個兒上門,跟你們的爹孃商量商量,滾吧滾吧!再囉嗦小心我揍你們。”
兄弟們嘿嘿訕笑着和我打了招呼,就都屁顛兒屁顛兒地揣着金條回家了。
“銀樂,在家待着別出去逛了,我去你們那幫人家裏和家長碰個頭兒,這事兒都得打好招呼了。”我爹扔下這麼一句話,走了出去。
“我去你二叔家一趟,跟他說說,也好有個心理準備。”我爺爺扭頭也出去了。
屋子裏就剩下我自己了。
我坐到牀邊兒,看着那輕輕跳躍燃燒着的燭火,心裏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突然間成了有錢人了,有很多很多錢了,該做些啥呢?
理不出個頭緒來,我乾脆拿起那三塊兒金條,又跑到爺爺屋兒裏,抽開抽屜找出那一大塊兒金疙瘩,揣在懷裏跑到堂屋去找俺娘顯擺去了。有了好事兒總想着讓自己目前也跟着高興高興,這應該是所有當兒子的年輕時都喜歡乾的一件事兒吧?
俺娘知道這事兒之後,起初也是驚訝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半晌才緩過勁兒,高興得合不攏嘴兒。
我搬個小板凳坐在我娘跟前兒,我娘坐在牀頭兒,一隻手撫摸着散放在牀上的金子,一隻手撫摸着我的腦袋,高興地說道:“前兩天秋生娘還說着要給你當媒人說媳婦兒呢,娘琢磨着家裏錢不太多,裝修下房子也得花不少錢,就沒錢給俺兒娶媳婦兒了,說再等等,這下可好了,錢足夠,給俺兒風風光光地娶個媳婦進家門兒。”
“啊?娶媳婦兒?”我一聽就怔住了,這可不行,畢竟我和人家柳雅文剛談上,心裏正歡喜着呢,沒事兒的時候還幻想着將來娶了人家柳雅文,然後一起過上多麼多麼幸福美滿的日子呢,於是我說道:“娘,俺,俺暫時還不想娶媳婦兒呢,等我哥當兵回來了,先給他娶媳婦兒,我再等等。”
我娘一聽就板起了臉,斥道:“傻小子,過完年都二十了,等你哥回來幹啥?說不準你哥在部隊搞個將軍的閨女,就不回咱這破農村了呢。你呀,先娶了媳婦兒,然後讓你媳婦兒給娘生個大胖孫子……”
“娘,我這,我……哎呀,您可千萬別應承了別人啊,我現在真不想娶媳婦兒。”我起身就往外走,心裏也有些氣,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主張年輕人自由戀愛,婚姻自由,不許包辦婚姻的。
“哎,那你可別後悔啊!”娘在屋兒裏笑了起來,“唉,我明兒個就跟秋生娘說一聲,說俺家銀樂啊,看不上柳貴生家的閨女,您就別張羅了……”
我已經走到院子裏了,一聽俺娘說柳貴生家的閨女,那不就是柳雅文麼?我心裏一喜,扭頭就跑了回去,到了裏間門口兒,呼啦一下掀開簾子,神色激動地問道:“娘,您剛纔說啥?柳貴生的閨女?柳雅文?”
“喲喲,臭小子風風火火的急啥啊?這一掀簾子,嚇我一跳。”我娘滿臉笑意,故意拍着胸脯裝作嚇了一跳的樣子,可就是不回答我的話。
我急忙上前給俺娘按着肩膀,陪着笑臉說道:“娘,我錯了,我給您揉揉肩,這一天到晚的忙,不是做飯就是做針線活兒,累壞了吧?兒子給您捏把捏把……哎對了,娘,您剛纔說啥來着?秋生娘給我說的媳婦兒是柳貴生他閨女?”
“啊,好像是吧。”我娘笑着眯上了眼睛,隨着我手上的力道晃悠着。
“哎喲喲我的親孃哎,您快跟我說說吧,是不是真的?”我鬆開手,坐到我娘面前,焦急地看着她那張和藹的笑臉。
“呵,瞧把你給急的,是是是,就是柳貴生家的閨女,叫什麼雅文是吧?”我娘終於忍不住開心地笑了起來,摸着我的腦門兒說道:“臭小子,你當娘不知道啊?村裏都傳開了,說你跟柳貴生家的閨女處對象呢,你個傻小子也不爲人家閨女想想,男孩子處個對象散了還好說,人家女孩子處對象,傳出去名聲也不好啊!所以啊,柳貴生他老婆就託秋生娘來做媒了,呵呵。”
“真的啊?嘿嘿,這個……這個都是誰傳出來的啊?”我樂得眼睛都笑沒了。
“德行,沒出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傻小子。”我娘擰了一把我的臉,說道:“跟娘說說,你倒是願意不願意啊?我也好給人家回個話去。”
“嘿嘿,嘿嘿,當然,願意了……”我覺得自己臉都紅了,還真是沒出息到家了,大老爺們兒的,臉紅個-屁啊?
我娘笑得更開心了,很少見我娘這麼高興過,我心裏也就更加樂呵了。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長這麼大,我還真沒跟我娘坐在一塊兒好好嘮過嗑兒呢,那天晚上,我和我娘竟然一直嘮了倆多小時,直到爺爺從外面回來。
爺爺回來後就把我叫到了他的屋裏,說他從二叔家出來後,就去找了胡老四,把我們幾個將楊樹坡黃狼子羣的頭目薰死,黃狼子頭兒魂魄逃離的事兒告訴了胡老四,而胡老四聽了之後愁眉不展,讓我爺爺轉告我們這幫年輕人,這些日子都加小心着,誰也不許再去楊樹坡,晚上也儘量別出去獨自轉悠了。
對此我心裏也沒怎麼在意,不去就不去了唄,咱現在是有錢人了,誰還去那楊樹坡熬夜受冷地捉黃狼子啊?那能賺幾個錢?至於說晚上獨自出去溜達轉悠,那又能如何?爺們兒這段日子遇見的邪事兒多了去了,還會怕那麼一隻黃狼子的魂兒?敗軍之將,焉敢在俺面前逞兇!
所以我對於胡老四的提醒,只有一個態度——不屑一顧。
我當前最在意的是,我爺爺找我二叔問賣金子的事兒如何了。 爺爺說,我二叔答應明天就去邯鄲問問價錢,順便找買家,儘量早點兒找到買主,把金子給賣掉,放在家裏不安省啊。
那天晚上,我爹很晚纔回來,他可是把我們哥兒幾個的老爹都召集到了常支書家,幾個當爹的在一塊兒碰頭,共同商量這件事兒,常支書還擺了酒席,難得一幫大老爺們兒都去他們家商量孩子的事兒不是麼?常支書又是有錢人,況且這麼多金子到手了,還在乎這點兒酒菜錢?
我躺在牀上久久不能睡去,興奮啊,咱可是人財兩得了,俗話說得還真叫好——時氣來了不由人,風吹草帽扣鵪鶉。
咋好事兒都湊到一塊兒砸俺頭上了呢?
嘿嘿。
在心裏不斷地盤算着這些金子具體能賣多少錢,我啥時候娶柳雅文,啥時候訂婚,給她買些啥東西呢?嗯,咱肯定得買最好的,絕對是全鄉里訂婚買東西數得上最好最貴的,哦對了,還得把房子翻蓋了,蓋成兩層的小樓,到時候咱擺上一百桌大席,親朋忙客全都喝叢臺酒,全部抽帶過濾嘴兒的香菸……
臉上帶着幸福的笑容,我終於沉沉地睡去。
恍惚中,我似乎鑽入了一個漆黑的世界裏,沒有一絲的光明,什麼都看不到,身旁一片虛無,孤獨恐懼的感覺緩緩襲上心頭——我有生以來從未如此感覺到無依無靠,如此得恐懼害怕,真的,孤寂和黑暗,果然是最讓人恐懼的事情。
我大聲地喊叫着,揮動着胳膊,胡亂地踢腿出拳,我想要打到什麼東西,可是都落在了空處。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就在我處於極度恐懼的狀態中,即將崩潰的時候,突然間,漆黑的空間中出現了兩盞微弱的火苗,大小如豆,顏色微黃,雖不明亮,卻讓我如同看到了救命的火把一般。
我急忙在虛空中向前摸索着,想要探手摸到那兩盞火苗,腳下無實地,卻也能憑空邁步前行。可是那昏黃的火苗似乎並不願意讓我觸碰到,隨着我的前行,也在不住地後退着,在漆黑的虛無中微微晃動着,看起來是那麼得不真實,那麼得飄渺。
“停下來! 開飯吧,小輝煌 停下來!等等我,我-操……”我憤怒地大聲叫罵着,呼喊着,哀求着,我發了瘋似地追趕那兩盞微弱的火光。
沒有我怒罵狂吼的迴音傳來,就放佛身陷無窮無盡的黑淵之中,無論你喊叫怒罵,拳打腳踢,卻蕩不起一絲的波動……
一切,仿若都被黑暗所吞噬!
一切,都如虛無。
追了好長時間,我終於累了,可是那兩盞如豆的火苗,似乎也累了般在我前方不遠處停了下來,懸在漆黑的半空中,又像是在等着我休息完畢後再繼續追趕,不住地在那裏微微晃動着,引誘着。
我腦海裏忽然想起了一個流傳了很久很久的傳說:鬼亦分善惡,有多人曾夜半走路,途中遇惡鬼戲耍,遭鬼打牆,迷途不知歸路,或走入墳地,或踏入深水之中,抑或是亂石叢林內部,啃食泥土石塊兒當乾糧……幸運者,在此時遇善良之魂,則身前十幾米外掌燈引路,隨燈火走向而行,不久便會走出迷途,踏上歸家之路。
難道,我這是遇見惡鬼作梗,而善良的魂兒掌起了引路明燈,要帶我離開這恐怖詭異的黑暗世界麼?
想到這裏,我不顧渾身痠痛疲憊,猛然站起身來,向那兩盞豆火追去。
似乎沒有料到我會這麼快休息完畢,又會如此發瘋般撲來吧?那兩盞豆火一時間忘卻了移動,直到我快到它跟前的時候,才恍然醒悟,往後急速倒退。
是的,它一定是要帶我離開這裏。
一定是的!
我心裏堅定這個想法,更加奮力地向着微弱的火苗奔跑追趕。
猛然間,我覺得忽然有什麼東西勒在了我的脖子上,腳下一空,身體再不能懸浮,猛然墜了下去,脖子被勒得更緊,勒得我喘不上來氣,舌頭也不由自主地從嘴裏伸了出去,只覺得眼珠腫脹暴睜,眼前一片金星亂冒,隱隱地……我看到了窗戶外面那微微泛起的一線晨光。
韓澤林媳婦兒被黃狼子誘惑上吊自殺的那一幕,仿若電光火石般在我的腦海裏閃現,操,老子被糊弄了!我忽然意識到,剛纔發生的一切,都是黃狼子趁着我睡着的時候,迷惑了我的思想……而此時,似乎明白得太晚了,我已經懸掛在了屋內木樑上垂下來的粗麻繩挽成的繩套中。
萬幸的是,在粗麻繩剛剛勒住我脖子的那一刻,在腳下突然一空身體向下墜落的那一剎那,我本能地伸手向手抓去。
是的,我抓住了繩套上方的繩索。
此時外面的天光透過窗戶,屋子裏已經有了隱隱的光線。
既然已經想到了是黃狼子在禍害我,自己已經上了吊,我自然不甘心就這麼死去,雙手用力拉住了上方的繩索,我奮力地向上挺身,儘量仰頭,試圖讓脖子脫離那足以致命的恐怖繩套。
感覺到繩套已經到下巴上了,馬上我的脖子就要脫離繩套的時候,緊抓繩索的手上突然傳來針刺般的疼痛,緊接着便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咬在了手背上一般,劇烈的疼痛讓我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雙手力氣一鬆,身體猛然再次下墜,繩套狠狠地勒在了我的脖子上,這下比先前那次勒得更緊、更痛了。
沒有經歷過上吊的滋味兒,你永遠無法體會到那一刻的痛苦感覺,那種如此接近死亡邊緣的恐怖,讓你整個人的心都在那一剎那間停止了跳動,甚至是冷了下來。
想咳嗽,卻被勒緊了脖子,連喘氣兒都難,更別提咳嗽了!
所以那一口氣,就被噎在了嗓子裏,人的意識瞬間就模糊了許多。
我個人認爲,許多人在最危險的時刻,能夠爆發出超乎尋常、超越人體極限的能力,往往都是因爲人類的求生欲是很強大的。現在科學界也曾經專門研究過,並且確認,人類在自身生存面臨危機的時候,是可以爆發出超越身體極限的能力的——此類情況在全世界各地曾經出現過很多例……
又扯遠了。
話說當時,就在我的意識即將完全陷入黑暗之中的危急關頭,求生的渴望讓我在那一刻爆發出了最後的力量,我奮起餘力,不顧手上的疼痛,緊握繩索向上拉動,同時脖子猛然後仰,無比幸運地脫離開了致命的繩套。
雙手再無力氣,鬆開了繩索,整個人向地面墜落。
雖然懸空被吊的時候,腳面離地不足一米,平時即使是兩米多高的距離,我也可以輕鬆地躍下,並且平穩着陸,可當時的情況下,我的意識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突然脫離繩索之後,整個人側身半後仰向地面墜落,腳一落地,身體隨之便癱軟着仰面躺了下去,砰的一聲,我的頭撞到了牀邊兒,緊接着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千萬不要認爲所有的昏迷都會持續很久,我必須要說清楚的是,我當時確實在頭部撞上牀邊兒的那一刻,昏迷了。但是很快內在的意識就喚醒了我,讓我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猛地坐了起來,身子一側,擡手夠到了綁在牀頭的燈繩,我拉了一下,由於用力過猛,太着急了,砰的一聲,燈繩被拉斷了。
好在是,燈泡亮了,屋子裏頓時一片光明。
嗯,這裏我需要說明一下,那個年代晚上農村停電基本上是每天都有的事兒,但是後半夜都會送電的,原因是當時電廠的供電量本身就不足,所以基本在前半夜用電高峯期的時候,農村多半都會停止送電的。而到了後半夜,用電量不是高峯期了,自然會給不怎麼重要的農村送電。
後腦勺被撞的那塊兒還在一陣陣疼痛,脖子上也被勒得疼痛不止,我眼角發酸發脹,淚眼模糊,噝噝地吸着涼氣呻吟着,連起身坐到牀上的力氣都沒有了。
過了半晌,身體才稍微緩過勁兒來,我擡頭看向上方,房頂中間的大梁上,懸掛着那條平時家用的粗麻繩,打成了環挽了個繩套,冷幽幽地垂下來。
再回頭看了看,我明白了,是我自己在牀上站立着,然後脖子伸進了繩套中,腳丫子一蹬脫離了牀邊的位置,身體自然懸空了,這和韓澤林媳婦兒上吊自殺的那一幕,是多麼得相像啊!
回想着剛纔那驚險的一幕,我不由得心裏開始後怕起來,看了下自己的手背,右手手背上清晰地顯出幾個牙齒的印記來,竟然還有三個小洞,鮮血滲了出來,已經凝固了,在燈光下泛着微弱的紅光。
肯定是黃狼子乾的!
想到這一點,我不由得再次緊張起來,那隻黃狼子呢?他-娘-的那隻黃狼子的鬼魂兒呢?
我扭頭四下裏張望一番,什麼都沒看見。
一定是鬼魂的東西我看不見吧?我不甘心,平時我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看得到,只要它在我這屋子裏,我就一定能看到它,我趴下身子往牀底下看去,裏頭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見。無奈之下,我坐直了身子扭過頭來,渾身打了個寒顫,我怔住了,心臟似乎也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動,我甚至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是的,在我回頭的那一刻,那隻黃狼子,確切地說,是那隻黃狼子的魂魄,就蹲坐在門口的牆角處,冷冷地注視着我,雙眼透出淡淡的黃色光芒。
這時候我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在幻境裏,那個漆黑的虛無空間中出現的那兩盞豆大的火苗是什麼了。
那不是引向歸途的鬼燈,而是引誘人踏上死亡之路的火焰。
那是這隻黃狼子魂魄的雙眼!
我和那隻黃狼子的鬼魂就這樣互相看着對方,冷冷地,死死地注視着。
片刻後,我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回想到自己當時明明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中,神志不清了,又從哪兒來的力氣做出最後的掙扎?那時候還不明白什麼叫做本能的極限能力爆發,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家祖上那位成了仙的能人——八成是老祖宗降下來的福萌保佑了我,賜予我力量吧?
咱身上可是有仙氣兒護着呢。
按我爺爺所說,有仙氣護體邪孽異物不侵!
既然如此,我對這個黃狼子的魂兒自然不再有先前的恐懼感了,沒有了恐懼感,那火氣就立刻冒出來了,他-娘-的,敢來迷惑老子,誘惑老子上吊,還差點把老子我害死……我,我……爺今兒個跟你丫死磕!
可問題是,這個黃狼子的魂兒是虛無縹緲沒有實體的東西,我該怎麼對它動手呢?咱可是親眼看着那黃狼子的魂兒透過咱的腳丫子和鞋子,然後飛速逃離的。
我伸手撐住牀邊兒,費力地起身坐到了牀上,用不屑和憤怒加仇恨的目光注視着那隻蹲在牆角的黃狼子魂兒——既然一時半會兒想不到法子來對付它,我也只能寄希望與自己的眼神,來發泄下心中的惱恨了。
雖如此,警惕心依然不可放鬆,鬼曉得這玩意兒還會做出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不過那隻黃狼子魂兒似乎想跟我耗上了,也不動作,只是靜靜地蹲在牆角,冷冷地看着我。
窗外的天光越來越亮,遠處隱隱傳來的雞叫聲越來越頻繁,突然間,鄰居家的那隻大公雞似乎剛剛被同類們吵醒了一般,憤怒地大聲啼叫起來,嘹亮的聲音似乎震徹了夜空,將夜空劃破了一般,天光突然就亮了許多,西牆上泛紅了,那是東方的天際已經露出了太陽的半張臉來。
西屋裏傳來了我爺爺的咳嗽聲,爺爺大概早就起牀了吧,只是天冷和天色還暗的原因,懶得走出屋門兒吧?
何玏而不為 屋內牆角處的那隻黃狼子魂兒,似乎在聽到雞叫聲後,有些恐慌緊張起來,它扭頭看了看窗外,然後極其憤怒且惱恨地看向了我。
我心裏一顫,奶奶的,看來要動手了!
我不由得把拳頭攥緊,渾身的肌肉也繃緊了,保證自己隨時可以爆發出最強悍的反擊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