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看書時向來是錦心在一旁伺候。
念心抱著那疊皮毛過去,笑嘻嘻道:
「是針線房的婆子過來,在後頭青岫姐姐屋子裡候著。我與錦心都比去年長了不少,青岫姐姐讓我們去合一下尺寸,免得穿那短手短腳的衣裳,丟小姐您的臉!」
程曦聽罷,又朝念心手中的皮毛抬抬下巴:
「這又怎麼了?」
念心聽了,忙將那些皮毛抖開來拿給程曦瞧:
「昨兒您不是說要找幾張皮子拿去給二奶奶作回禮嗎?青岫姐姐找了這幾張出來,讓您看看,若是合適就讓人送過去。」
程曦想起來是有這麼一回事,隨意看了眼,想著青岫辦事向來穩妥,便揮揮手讓她們自己定。
她轉頭看向窗外,忽然奇怪道:
「不是量身子嗎,怎麼就走了?霽雲和流月她們都量過了?」
BOSS兇勐:腹黑老公喂不飽 霽雲和流月也是三等丫鬟,當初被送去馬回巷子伺候辛嬤嬤起居。前兩年王氏把錦心撥給程曦作三等丫鬟后,順道將她二人也提了三等。
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也在長個子。
念心一愣,朝窗外望去。
只見針線房的婆子手中捏著張紙,正站在院子里討好著同青岫說話,看樣子是打算要離開。
竹簾撩起,錦心回來了。
「小姐。」她見程曦和念心均看著窗外,便也看了一眼。
念心轉頭問她:「馮媽媽怎麼就走了?不是只量了我們兩個嗎?」
錦心聞言,垂下眼想了想,斟酌著對程曦說道:
「針線房只讓馮媽媽來給我和念心量尺寸,說是我們倆一日一變長得快,其他姐姐們不像我們正在躥個子,按著年前報的尺寸做也是無妨的……給額外置了一套夏衫。」
程曦原本倒也沒什麼,聽見最末一句后,不禁抬起頭意外道:
「給你們倆做三套?」
錦心點頭。
府里的規矩,一等丫鬟婆子一季四套衣衫,二等丫鬟婆子一季三套,而三等丫鬟婆子則和府里粗使雜役相等,一季只有兩套。
針線房派人專門給錦心和念心量尺寸的做法很好理解,這府里但凡眼神好使的都看得出來,程曦有多看重她們兩個。
但額外置辦衣衫卻是逾矩了——每個院子的下人每季置辦多少衣衫都是有制定的,公中撥銀子也是按著人頭來算。
給錦心和念心多做一套衣衫,並不僅僅是針線房管事一句話、幾塊布料的問題,還要牽涉賬房、庫房等等。
聽那說法,又不像是有人自己掏腰包貼銀子。
程曦皺著眉,問道:
「如今三嬸在管家,你們可曾聽說公中撥銀子改了制?」
錦心搖頭,念心更是茫然。
青岫撩簾走進屋來,見程曦皺著眉一臉嚴肅,不禁一怔,拿眼看錦心。
錦心便將方才討論的事說了一遍,青岫聽后,便望著程曦說道:
「小姐,我也正想同您說這件事呢。方才馮媽媽臨走時與我說了,此回不僅她們倆多置一套,便連我這不長個子的也有份。」她語氣一頓,淡淡笑道,「只是這多出來的衣衫卻不是額外撥的銀子,而是從齊媽媽的份里扣下的。」
齊氏?
逍遙醫少在都市 程曦一愣,不明所以看著青岫。
青岫瞧她這般神色,心中嘆氣,柔聲道:
「小姐可還記得上個月,齊媽媽不大舒服,我向您領了牌子去外院讓人請醫娘來給她看看?」
程曦歪著腦袋想了想,依稀記得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只因平日里程曦並不讓齊氏近身伺候,故而齊氏是不是病了、是不是沒出現,她一點也沒注意。
程曦冷下臉。
「我倒不知這府里的規矩何時成了這樣,生個病而已,就敢扣一季的衣衫!」她冷笑,「……好大的主意。」
這顯見是生氣了。
青岫望著程曦欲言又止。
錦心見了,便拉著念心出去院子里幫忙,獨留下她們二人。
青岫看著程曦,緩緩道:
「小姐,此事卻不能全怪她們。」她頓了頓,道,「齊媽媽病了月余,一直未見好轉,葯吃了十幾帖也不見起效。奴婢讓人拿著牌子去請了幾回醫娘,門房那邊漸漸的便有些怠慢。前幾日原想與您商量,看是不是抬了齊媽媽去莊子上,正經請個大夫瞧瞧,也不知哪個多嘴的將這事跑去說了,惹得她不管不顧拖著身子來我屋裡跪著哭,說要是我當真讓人抬她出府去,她便一頭碰死,逼著我答應萬不可將此事與你說起……」
程曦瞠目,半晌才道:
「……我還道只是尋常小恙,她早已愈好了。」
青岫嘆了口氣,道:
「這府里的人吶,多得是人精,針線房只是剛巧碰著機會罷了。」
程曦默然。
齊氏是程曦的乳母,入府十餘年卻仍是個二等媽媽,平日里也不見程曦給她臉,她在府中原本就過得艱難。
如今病倒這麼久,非但不見程曦過問一聲,漸漸的更是病勢趨凶,自然就有那精明的斷定齊氏離出府不遠了。
青岫雖未明說,但話語間的意思很明顯,這事若真要怪誰,就只能怪程曦。
程曦想起前世齊氏種種作為,靜默下來不說話。
青岫知道多說無益,便輕手輕腳的收拾炕几上隨手擺放的書冊和茶具。
「青岫,」程曦忽然開口,仍是垂著眸子,「齊媽媽有個兒子吧?你去讓人打聽打聽。」
青岫很意外,但隨即恢復神色,什麼也不問就應下了。
程曦抬頭看向窗外。
前世,寧王正是利用齊氏那個好吃懶做、惹是生非的兒子,步步作局引得齊氏入瓮。
她不能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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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岫不過兩日功夫便打聽清楚了。
齊氏丈夫原是前鴻臚寺少卿嚴府上的門房,專司禮帖事宜。嚴家辭官回鄉后遣散了一批下人,她男人沒了活計,去給人跑過短趟子拉車,也去過幾戶人家幫短工。
後來齊氏託了項善家的,將她男人安置在寶同莊子上做事,每季都要拉一車子莊上自產的土儀來府里。
齊氏的兒子今年十二歲,託了寶同莊子上的庄頭——也就是青岫的表姑父說項,如今在一家印染鋪子里當小學徒。齊氏每月省吃儉用,將月例銀子全攢下來拿去走禮,一門心思供兒子學手藝。
「……她當家的每月例銀是二錢,平日里還要買些酒吃,她兒子如今在宏泰坊,一年四季做頭面的衣衫鞋子、加上逢年過節孝敬坊里大小師傅的各色禮品,開銷當真不小。」
也就是說一家子全靠齊氏在府中每月一兩的月例撐著。
而齊氏這每月一兩的例銀,還是靠著乳母的身份給加上的,普通二等媽媽也就五錢銀子罷了。
這也是為什麼齊氏一聽說青岫要抬她去莊子上治病,就寧願碰死的原因。
程曦聽了良久無語。
這與前世的情況大不相同。
前世,齊氏不等嚴家辭官就想法子弄到了丈夫的契約,並求了王氏將她丈夫安置在喬綞的鋪子里做管事。齊氏的兒子自小跟著她丈夫在山西,是上過私塾的。
後來她兒子年紀漸長,她便與王氏說自己兒子識文斷字,想法子在濟寧街糧鋪子里替他謀了個小掌柜。
齊氏那個兒子,三日兩頭往府里鑽,惹過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全讓齊氏託了府中的管事給擺平了。
一家子扯著程曦的大旗,享了多少便利!
哪像如今這般,男人在莊子上做勞力,自己省吃儉用地供了兒子去作坊里當學徒。
程曦不禁感慨,自己只是轉變了態度,齊氏這一生的際遇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拿起炕几上的書,隨手翻著,一面問道:
「青岫,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待自己的乳母,太過涼薄?」
青岫一驚,意識到自己逾矩了。
「小姐,您首先是主子,其次才是齊媽媽奶過的孩子。而齊媽媽她首先是賣了身的奴僕,其次才是哺過您的乳母……是奴婢前陣子想岔了。」
程曦愣了愣,明白青岫是誤會了。
她軟和下語氣,緩聲道: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覺得人立於世,首當忠孝仁義,怕這番傳出去於我名聲有損……我記得你也是信佛的,對吧?」
青岫訥訥無言。
齊氏入府十一年,因不得程曦喜歡,故而一直謹小慎微、恪守本分,當真說不出有什麼錯。
她點點頭沒說話。
程曦便有些意興闌珊,將手中書冊合上:
「你拿我的牌子,去庫房要一些齊媽媽能受補的食材來,讓廚房給她做了送去。」
青岫一怔,隨即面上浮出溫柔地笑意,盈盈一福應下。
程曦哼了哼,扭頭不理她。
兩日後,針線房又特意派人來找青岫,說是之前一時粗心將齊媽媽的衣衫落下了……卻不敢提要減少青岫和錦心、念心的份。
程曦聽說此事時,正在西間暖閣里翻著一盤子的首飾看。
她聞言挑眉:
「針線房是要自己貼銀子?」
錦心笑著點頭:
「要回去的話是萬萬沒臉開口的,青岫姐姐又惱她們借花獻佛,任憑那婆子說了半日也不接話……想來只能她們自己掏荷包了。」
念心拿著一支花頭簪在手中擺來擺去,撅著嘴道:
「誰讓那些人勢利眼,合該她們的!」她一頓,忽然又笑得賊兮兮,「就是憑白便宜了咱們!」
程曦睨了她一眼:
「出息!你若伺候得好,等我十五歲后月月賞你一套!」
等程曦十五歲,每月的零用便會提高到十兩銀子。
念心做了個鬼臉:
「我要一月一套衣衫作什麼,小姐您不如折成銀子賞我吧?」
程曦拿了簪子敲她腦袋。
錦心將桌上被翻得亂七八糟的首飾一一擺好,選了其中一支桃粉玉五瓣梅花簪子,拿給程曦瞧:
「小姐,這套首飾玉色很是罕見,果真如三太太所說皆是京中不常見的稀罕物。」
這一盤子的首飾是孟氏讓人送來的,說是遼東那邊特產的粉色玉石,顏色十分少有,雖算不上名貴,但勝在稀罕。
——孟氏是為了程暉的事謝她。
自那日程曦將程暉的事說給程欽知曉后,老爺子便將程暉喊去書房談了一回話。
後來程欽讓林備每日陪著程暉去外院的武場指點手腳,並讓程暉去書閣里看書。
關於葉氏屬意的南城兵馬指揮府那門親事,程欽以「尚未立業、毫無建樹,何以成家」為由給打消了。
老夫人葉氏嘆著氣將老爺子的話轉述給孟氏,讓她不要急著為程暉說親,並勸導她「暉哥兒有個好前程,也是你的體面,是老七和老十的助力」。
孟氏便一臉為難地提了三老爺程原定的態度,葉氏聽了后讓她只管放寬心,保證一定不教程原定怪到她頭上去。
孟氏一回東偶居就讓人將這一盤子花簪擺好,送來了程曦這裡。
程曦心安理得地收下,二人心照不宣。
她看了眼錦心手中的簪子,見玉色櫻粉,與常見的白玉、翠玉大不相同,便示意錦心為她簪上。
「怎樣?若是好看,大將軍府敏老太夫人的壽宴便帶這些去!」程曦晃著腦袋問道。
錦心笑著點頭,念心則狗腿地誇她:
「您那張臉就夠好看了,就算簪根柴棍子都比別人有仙氣兒!」
程曦聽了很受用,毫無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