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進一個清香的懷抱中,我下意識的睜大了眼睛卻知道美人師傅好看的下巴和薄薄的嘴脣。
好像自從柳奚笙來了我便鮮少去和美人師傅說話了,而他也越來越忙幾乎不是在藥材庫抓藥就是在屋裏看書。說實話,柳奚笙比美人師傅好接近的多,至少和柳奚笙在一起整日嘻嘻哈哈的鬧,我覺得沒那麼拘束。
不知怎的,到了美人師傅面前,我總覺得窘迫,似乎一言一行都怕叫他失望了去。
如今我正在他的懷抱裏靜靜地想着下一步的動作,手上抓着的是他腰上的玉錦帶,觸手生涼,和美人師傅的手一樣的涼。
“小心着些,別再摔着了。”美人師傅推着我的肩膀將我慢慢的立在樓梯上,此時我的站在樓梯的上一層,剛好到美人師傅的肩膀。
擡頭,跌進一雙平靜又深邃的眸子裏,我的左胸口有什麼東西砰的一下,動了一下。
而煙雨軒外面也有兩個人正打鬥的不可開交。 我趕到的時候,那裏已經圍了許多的男男女女,正全神貫注的看着湖邊的兩人。
柳奚笙和剛剛不見了蹤影的管庭正相對而立,而兩人如今的衣衫都不甚整齊。我一下子想到了今天早上看到的他們衣角上的露水和泥巴,難道那兩人早上也打架了?在我腦海空白的一瞬間?
我晃了晃腦袋驅趕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專心的去看眼前的情況。柳奚笙仍舊瀟灑的站着,而管庭腰間的袋子正微微地發着光,他側着身作保護狀,好像是怕柳奚笙搶一樣,兩人之間的形勢看起來一處即發。
美人師傅輕輕撥開人羣走了過去,看向柳奚笙“奚笙,退下。”
柳奚笙扁了扁嘴想說什麼,卻只是不服氣的瞪了管庭一眼便退到美人師傅身後。我也順着人羣的縫隙走到柳奚笙身邊從背後狠狠的錘了他一下“你爲什麼要搶人家的東西?那個布袋子有什麼好,值得你去和你親戚反目成仇?”
雖然看起來他們倆的親戚關係一點都不和睦,反目成仇好像又言重了。
柳奚笙只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好像有些委屈,他悄悄地靠近我的耳邊說“那裏面裝的是蘇斂秋。”
蘇斂秋?我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挽起了袖子準備往前衝,我也得去搶啊。
不過美人師傅沒給我這個機會,他慢慢的走到管庭身邊,細聲低語着,而管庭的臉色難得的一會黑一會白,最後他無奈的將那個看起來有些殘破的袋子交到了美人師傅的手裏。
人羣看着這場好戲居然就這麼收尾了,都搖着頭覺得無聊便散去了。
美人師傅就是厲害!我看着管庭有些沮喪的表情頓覺揚眉吐氣,柳奚笙也擦了擦額角的汗“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什麼來不來得及?”我心裏隱約的又覺得好像要出什麼事情一樣。
美人師傅也走了過來,臉上是少見的猶豫。
“阿端,還有時間,拿着它去找顧維安,今天子時之前若是蘇斂秋還不能轉世就會在這煉妖裹中灰飛煙滅。”
我的腦海裏一片空白,我來不及問煉妖裹是什麼東西、來不及問柳奚笙和管庭是不是親戚、來不及問美人師傅是怎麼知道這些的、來不及問我面前這三個男人究竟是誰、或者說、是什麼……
接過煉妖裹我便向着煙雨軒跑去,路上不知道推了多少人,又被多少人咒罵,終於爬上了這最高的樓閣。
守在樓梯的人半柱香之前剛見我從頂樓下來,索性也沒攔我,於是我一步一步走向那個一襲紅衣妖豔如鬼魅的男子。
“蘇斂秋現在在這裏,如果你不原諒他,或許從此世間千萬世輪迴都不會再有他的出現,他要灰飛煙滅了。”
舉起煉妖裹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個看起來很輕的小袋子其實很重。
“蘇斂秋深愛之人……是我麼?”顧維安只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笑,他說“可是我未曾學會原諒別人呢,呵呵。” 我將煉妖裹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轉身就給了顧維安一巴掌。
“顧維安,你真是這世上最狠心的人。”手上火辣辣的疼,可是卻仍然難以消減我心中的火焰,想起蘇斂秋溫柔如水的笑容和他每天重複的痛苦,我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真真是如此的不能饒恕。
顧維安白皙的臉上很快泛起了一片紅印,他卻只是笑,笑的最後聽起來全是淒涼。
“若他真的愛我,爲什麼那麼輕易就跳了湖,留我一個人在這個世間。爲什麼從來不懂我爲什麼只唱青衣,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他愛我……爲什麼讓我如此受折磨?”
我輕輕地坐在椅子上,將我昨夜在煙雨軒前與蘇斂秋相遇的事慢慢講給他聽。
講到去年的荷花節,他站在湖水裏聽顧維安唱曲的時候,我面前的男人終於嗚咽了一聲掩面哭了起來。
許久,桌上的紅燭滴滴的紅淚已經汪洋了一片,顧維安說“斂秋,我原諒你。”
我看到煉妖裹忽然生出一陣光芒,蘇斂秋便一襲白衣出現在我的手邊微笑的看着我,我幾乎喜極而泣“你這便解脫了……”
“謝謝你,阿端。”他真誠地對着我笑“只是我時間不多了,我只是想再和他說說話……”蘇斂秋慢慢的轉身看向顧維安。
而顧維安看向虛空“小兄弟,你在和誰說話?斂秋他出來了麼?他在這裏麼?”
我疑惑的看向蘇斂秋,他解釋道“他看不到我,也聽不見我說話,阿端,麻煩你了。”
我明白了,我要做他們溝通的媒介,於是我看着顧維安紅腫的眼點了點頭。
“蘇斂秋在這裏,你有什麼要說的,他可以聽見。”
“哦。”顧維安慢慢的向後倚在椅子上,像是疲倦極了。
尋找愛情的鄒小姐 他慢慢的開口,聲音憂傷的讓人心疼,一言一語似訴衷腸。
“蘇斂秋,你爲什麼要死。
你知道麼,你死了,我抱着你的屍體哭了一天,我也想去死的……可是我記得你說過你想去南國看一看,所以我花了三年去了南國,那裏有一個很安靜的小鎮,叫寧。
我想如果你看一看的話,也會愛上那裏的。
可是你還願意隨我去麼? 劍神從簽到開始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搶了老班主對你的疼愛,那我是不是應該更恨你呢?
因爲老班主是我的親生父親,他疼愛了你十七年,卻只陪了我一年。
他走的那天晚上,對着我說了許多話,最後將戲班子交給我的時候,我也好恨啊。
斂秋,你知道麼?
我的母親也是一個像你一般出色的戲子,和你長得一樣的美。
但是我的父親爲了他的地位便以愛之名接近她,最後機關算盡成爲戲班子裏的領頭人,他當了班主之後便帶着整個戲班子南下了,將我的母親留在了臨安。而我的母親因爲懷了我不能登臺而漸漸失去了整個人生。
可憐她啊,連臨死之前都還以爲父親會回來帶她走。
斂秋,那時我便發誓此生絕對不會愛上任何人。
愛上任何人都是對自己的傷害。
父親回來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便想方設法進了戲班子,再‘無意’的讓他發現母親的遺物。
上演一出父子相認的戲碼,但他終究礙於顏面並未公開我的身份,只是憑着我嗓子的天資爲由頭留下了我。
戲班子的明爭暗鬥我絲毫不在意,唯一在意的便是怎麼樣將這個臨安最紅的戲班子毀於一旦。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麼?
在老班主的房門前?那是你第一次見我,而我卻早就見過你了。
那時你唱的花旦,是戲臺的壓軸。
我忽然的想知道站在你身邊唱青衣是什麼感覺?
你瞧,蘇斂秋,大約我從那時候就喜歡你了。
收到你寫的詞,那天晚上我歡喜的傻笑到三更天,第二天精神不濟還被班主責罰了。
你寫的《一世汐嵐》,我發誓要唱好它,送給獨一無二的你。
我知道我們第一次登臺合作的時候,你故意唱的遜色,才讓我一曲紅遍臨安。
我知道你是想要我開心。
我知道這些,可是我始終不知道你也是那麼愛着我的。
戲班子解散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來到你的房間,記得麼?這裏是你的房間,連茶杯到現在都沒換過,和你走的那天一模一樣。” 五年前,顧維安一心只想毀了這個戲班子爲他母親報仇。
可是他沒想過他會愛上什麼人。
那些戲子背地裏來欺負他的時候,他從來不以爲意,反而以一種蔑視的目光看着他們。
那段暗無天日的黑暗歲月裏,只有推開門看到蘇斂秋的時候,他才發覺有絲絲光亮穿透密雲落在自己的身上,零星的溫暖。
蘇斂秋有些尷尬的紅了臉,他的眼睛裏有着點點的光芒讓顧維安一下子就記在了心裏,一記就是許多年。
顧維安繼承了父母的嗓音,自然擁有得天獨厚的條件讓他漸漸脫穎而出。每次唱完曲子,總有一些高官顯貴送給他花籃或昂貴的玉飾,他卻撥開房間桌子上堆滿的這些其他戲子夢寐以求的東西只拿起那一張薄薄的信箋來。
蘇斂秋的文筆是極好的,他總是喜歡寫詞,老班主都對他讚不絕口。
此時他寫給他的便是後來名動臨安的《一世汐嵐》。
“顧維安,明日的戲你唱的青衣便是這個詞,若是覺得哪裏不好,我便改了去。”
帝少的私寵寶貝 燈火的光暈中,顧維安伸出食指磨砂着信箋上落款處‘蘇斂秋’的三個字,心裏想着,怎麼會不好,是你的,便是極好的。
所以老班主告訴他下場戲要讓他唱花旦的時候,他立刻言辭拒絕了。
他只想做他身邊的青衣,唱他爲他寫的曲子。
有一種莫名的情愫開始滋生,顧維安的心動似乎比蘇斂秋來的還要強烈些。只是兩人的性子都是有些淡薄的,所以一直都是通過信箋來不痛不癢的討論詞曲的事。
後來一切來的都太慘烈,顧維安閉上眼睛卻似乎總是記得一些零碎的片段。
寶寶:冷酷爹地鬥媽咪 老班主在牀上奄奄一息,他問“維安,你可原諒爹了?”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我還會毀了這個你付出畢生心血的戲班子,若是孃親地下有知也會覺得舒心。”顧維安血紅着眼,始終不曾掉下淚來。
老班主忽的笑了,他只愣愣的看着上方,像是看到了什麼似的“維安,我漂泊半生孑然一人,最後選擇回臨安的時候才發覺,我是愛着你母親的。只是年少時的驕傲矇住了我的雙眼,你的母親是那麼好的一個人!罷了,我親自去向她贖罪了……”
那是老班主說的最後一句話,直到最後一口氣,顧維安都不曾說過一句原諒。
解散戲班的那天,顧維安喝了點酒,莽撞的走上了蘇斂秋的頂樓來。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蘇斂秋敵意的眼,他在恨他麼?
顧維安只覺得心裏一陣難過,蘇斂秋被風吹動的衣袂像是在嘲笑他如此慘淡的十七年。
“顧維安,你爲什麼要毀了戲班子,你叫我往哪裏去?”
那一刻,他是想說的,在我身邊,哪都不要去。
可是蘇斂秋厲聲指責的話語激怒了已有些醉意的顧維安。
“你去往哪裏,與我何干?若是無處去便投身這湖水裏,做個水鬼豈不逍遙自在?”
蘇斂秋笑了笑,絕美的容顏全是決絕的氣勢,他說“好”,便轉身跳進了冰冷的湖水裏。
顧維安淒厲的喊叫聲無法阻止已經迅速下墜的蘇斂秋,他只能眼睜睜看見他像是白色的孤雁一般落進碧綠的湖水裏,泛起的水波都是極美的。
他從來沒有如此的絕望,心裏只念着永不原諒,他永遠不原諒拋棄他的人。
他的父親。
他深愛的人。
藉着這世間對靈魂約束的法則,蘇斂秋的魂魄並未去往來世,而是漸漸凝聚成型卻被囚禁在問情湖中,每天都要重複着他自溢時的苦楚,甚至每天他都能看到顧維安站在戲臺樓子的頂樓樓臺上對他說。
“你去往哪裏,與我何干?” 顧維安講完這些早已沙啞着嗓子看着虛空,他不知道蘇斂秋在哪個方位,便只能四處都看一看。
蘇斂秋聽完卻只是低下頭看着我,他面容極度隱忍“阿端,你瞧,我原來是不能流淚了。”
我只覺得心裏一陣一陣的疼,顧維安上前抓着我的手“小兄弟,你告訴我斂秋在哪裏好不好,我好想抱抱他……”
那一刻,蘇斂秋眉頭深鎖,掩面哭出聲來,可是顧維安卻聽不見。
我拉起顧維安的手將他牽引至蘇斂秋身邊,顧維安像是有感應一般直直的與蘇斂秋對了眼眸。
他的個子比蘇斂秋高些,一身紅衣穿的極爲挺拔扎眼。
顧維安伸出手像是能看到蘇斂秋一般將他擁在懷裏,但我知道,他根本觸摸不到蘇斂秋一絲一毫。
若是問我見過最奇異的場景是什麼,那便是此時此刻,分明感覺不到對方的兩人卻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紅白交織,構成這幅最繾綣的畫面,我只呆呆的看着,不自覺地紅了眼眶。
許久,蘇斂秋側臉看向我,身子卻未動,似乎是想維持那種美好的假象。
“阿端,我的時間到了,你幫我告訴顧維安……”
我一字一句認真的聽着,鼻子越來越酸澀,蘇斂秋身影消失的那一刻我嘆了口氣拍了拍顧維安的肩膀。
“他走了。”
顧維安慢慢放下有些僵硬的手臂,喃喃的說着“是麼……他可曾說了什麼?”
我如實的將蘇斂秋說的話一字一句的轉告給他,只是說到最後連自己都哽咽了起來。
“維安,問情湖水裏住了五年,我在想我爲什麼要遇到你。
水從鼻腔裏淹進來痛苦,抵不住我不受控制的身體飛向樓臺的那一刻的難過,因爲那裏我又能看到你,看到你最後心疼的眼神,我的腦海裏全是自責的話語。
我爲什麼那麼輕易地就離開了你,爲什麼不肯和你好好說話去理解你心裏的痛苦。
現在我想要摸摸你的臉卻只能看着自己的手穿過你的臉頰,你的面容就近在咫尺,我卻再也感受不到你的鼻息。
維安,我對不起你,這句愛你是不是來的太遲了?
可是我愛你,從第一眼見到你便情不自禁的每天想你。我愛你,不是你出塵的容貌和聲音的綺麗。我愛的是你,那個靜靜地佇立在我心間的你。
我要走了,那麼,我在想,來世我還要遇見你。
因爲遇見你,我才能是我自己。”
顧維安笑了笑,滿面的淚痕和紅腫的眼睛也絲毫不能掩蓋住他美麗的容顏和氣質。
“也是因爲遇見你,我纔是顧維安。”
臨走之前我問顧維安他今後會去哪裏,他說他不會再留在臨安了,南國有一個美麗的小城,叫寧。他要在那裏等着蘇斂秋,他知道他一定會去。
我拿起煉妖裹走下了樓梯,耳邊不知道是哪個小廝唱起的曲子,仔細聽了聽正是《一世汐嵐》。
念念不忘是初相見
你水色雲袖,我胭脂紅顏
夢裏一雙蝶影蹁躚
你緋色信箋,我如花笑靨
你說要與我看遍世間的汐澈與青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