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閣老

華燁立刻就要教給七七，七七嚇了一跳，見他急吼吼的樣子，也不好拒絕，更不敢問他有沒有用，沒有用會怎麼樣，因為華燁臉上的表情太高興了，她不忍心讓他失望。

自從認識他，他就沒有高興過，不是生氣就是黑臉，氣壓總是很低，像這樣眉開眼笑的樣子，七七還從沒見過，便也不管不顧了，按照他說的方法，一步一步學起了。 七七發現華燁的耐心很好，她自家知道自家事，她並不是多聰明的腦袋，這點，她前世就知道了。

當時高考能取得全縣第一的成績，刻苦是一方面，運氣也是一方面，畢竟，第二名和她只差了三分。

很多人都是很刻苦的，不然就不會有黑暗高三的說法了，可是，誰也不會像她一樣，從高一就開始過起了高三的生活，每天凌晨五點就起來背書，從不間斷，語文和英語這兩科，高一到高三的每一篇課文她都背下來了，英語課文最後的生詞表，她連拓展辭彙都背得滾管爛熟，這其中付出的努力和艱辛，只有她自己知道。

每次考試的時候，她的排名都是比較靠前的，但是，從來沒考過第一，因為一中的試題都比較靈活，尤其是數學和物理，幸好語文和英語成績穩定。而高考是面向全部學生，以基礎為主，而她的心理素質向來就好，穩紮穩打，所以才能在高考中取得全縣第一的成績。

她知道的，全縣第一，對她來說，已經是當時的極限了，全市乃至全國，絕對沒她什麼事的。

來到這個世界，她發現自己不僅摘掉了眼鏡，還獲得了過目不忘的額外本領，但這不能讓她更聰明一點，她的思維還是原來的思維，該有的局限還是在的，不明白的東西還是不明白，並沒有因為穿越了，換了個身體，突然就變聰明了。

比如說，老爹的書房裡有很多藏書，十分慚愧，她基本都看不太懂，反倒是其中的一本煉丹的書，因為和物理化學有點聯繫，她還比較明白些。

比如說，華燁剛剛說的什麼「子進陽火，午退陰符」，她就一臉懵逼，她覺得自己真的不是一個好學生，只能再次弱弱地舉手提問。

這，已經是她第十次打斷華燁的話了。

華燁臉色如常，倒是七七自己臉上有點掛不住了，自己真的是太笨了。

華燁見七七問完問題，腦袋就低下去了，有點奇怪：「你腦袋低那麼低做什麼？」

「啊？啊，沒做什麼。」

「認真點！別偷懶！」

「是！」

七七立刻抬起頭，挺起胸，七七也許不聰明，但是態度絕對是最端正的，華燁見狀，便也沒放在心上，繼續講解。

這一刻，七七真的是把華燁當成了自己的老師，態度不免就更尊敬了些，就連華燁手把手將她的時候，七七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雜念。

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兩個時辰，更也許是一天，七七不知道，在這白霧裡，沒有日升月落，她的時間感消失了，總之，好像只是一會，又好像過了很久，她終於學會了華燁教她的功法。

看七七已經步入正軌，華燁很開心。

先賢曾經說過，人惡好為人師，這句話的意思是，人呢，最討厭別人一副老師的樣子來教導自己了，其實，這句話可以反過來理解，就是，當別人的老師，指導別人，其實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尤其是學生對自己說的話百分之百信任的時候。

華燁還從來沒教過別人什麼，只覺得這隻小狐狸雖然很煩很蠢，但總歸很聽話，一種叫成就感的東西在心裡滋滋地冒頭，他滿意地點點頭，又找了地方睡覺。

已經溢滿的丹田之處終於空出一片，然後靈氣再次湧入，轉化為妖氣，這次不再滯澀，慢慢循環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七七覺得已經再無靈氣可吸收的時候，便睜開眼睛，就看見華燁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她也跟著露出微笑。

華燁說：「你看。」

七七隨著他的手指看去，哇，好空曠的，嗯，這叫什麼東西？

白霧消失殆盡，露出本來面目，慘白，七七暫時只能想到這個形容詞，慘白慘白的四壁，好像很遠，又好像很近，連腳下的這一片都是慘白的，就好像黑客帝國里，男主角進入的虛擬空間里，什麼都沒有。

七七很疑惑，這有什麼好看的，也不知道華燁的語氣為何那麼高興。

「把手給我。」華燁說。

七七毫不猶豫地將小手放到他手裡。

七七覺得自己好像瞬間移動了似的，直接從慘白空間瞬移到另一處。

這一處完全不同，哪裡都是綠，綠色的草地，綠色的樹木，嗯，連身邊的人，都是綠色的，華燁一身墨綠色的長袍幾乎要和這裡融為一體了。

「這裡是哪裡？」

華燁說：「這裡是我的內丹之境。」

「？」那為何她的內丹之境一片虛無，這差別也太大了吧。

華燁在七七的眼裡看到了疑問，他心情很好，便解釋道：「你的內丹之境是我幫你撐起來的，你還沒開始修鍊呢，當然什麼都沒有。你也算因禍得福，要不是你自爆妖丹，我也沒辦法給你做內丹之境。」

華燁一臉的得意，彷彿在說：快感謝我啊！

七七從善如流：「謝謝。」

華燁繼續道：「你是妖，我也很好奇，你的內丹之境里的本命金丹是什麼。」

「什麼是本命金丹？」

華燁沒說話，帶著她往最高的那棵樹走去，綠蔥蔥的一片樹，那棵最高的樹，十分鶴立雞群，七七趕緊跟上。

到了最高的樹木邊上，七七便看見一口直徑有五米寬的，像是泉眼一樣的東西，裡面有一陣一陣，若有似無的靈氣湧出，十分微弱，但的確是靈氣無疑。

七七還在疑惑，便聽見華燁指著它說：「這裡便是我的本命金丹了，待我解開這裡的封印，這裡的靈氣便會源源不斷，取之不竭，用之不盡。」

七七彷彿在聽天方夜譚。

這不就是書里說的靈脈嗎？

可是，這怎麼可能？

這個世界的靈脈，就好比地球上的石油，是各界爭相爭奪的資源，各界之間在搶，搶完之後，內部之間又是一番搶奪，所以，戰爭永遠都在，爭端永遠都不可能真正平息。

可是這個人在說什麼？

這裡的靈氣會源源不斷，取之不絕，那不就是靈脈？不對，比靈脈更甚，靈脈還有被用完的一天。

七七覺得，這個人瘋了。

不可能！

如果，靈脈能自己創造，那些為了靈脈搶破頭的人，豈不就是個笑話！

石油能自己製造嗎？

不能！

靈脈能自己製造嗎？

不能！

理智告訴七七，這不可能。

可華燁臉上一本正經，帶著一點懊惱又帶著絕對自信的神態告訴她，這是真的，就情感來說，七七也願意相信這是真的，靈脈啊，無價之寶啊！

七七被這個消息震得外焦里嫩，一會覺得不可能，一會又覺得是真的，一時間臉上倒沒什麼表情，在華燁看來，就是獃獃的一副蠢樣子。 華燁見七七獃獃的。

「喂！？」

明明是她來問他的，他才好心告訴她，居然當著他的面發獃。

七七回過神，壓下翻湧的思緒，她很想說，你是在說謊吧，你是在騙我吧，不過，她不敢，怕他生氣，這樣他就不會教她內丹之境修鍊的方法了，更因為她自己迫切地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

七七說：「大哥哥，你的封印要怎麼解開啊？」

「你問這個幹什麼？」

七七道：「我想看看，能不能幫忙。大哥哥，你救了我，我還沒報答你，這件事，要是能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儘管吩咐，不要客氣的。」

華燁倒沒有什麼客氣不客氣的念頭，他現在就是被困住了，原本是困在山裡，現在是困在妖丹里，封印又一直解不開，好幾條辦法也找不到東西嘗試，他救了她，而且現在他們休戚與共，自然是要她出力的。

想到這個，華燁便道：「那是自然。」

七七又道：「大哥哥，我能求你個事嗎？」

華燁眉頭越皺越緊，小狐狸說話的方式，他實在是討厭，不過，他還是道：「什麼事。」

七七怯怯地說：「你能不能教我修鍊本命金丹的方法？」

華燁聽了，心裡想得卻是，這隻小狐狸，難道每次有求於人的時候，都是這副鬼樣子？

其實，早在華燁修復七七內丹並開始設置內丹之境的時候，就打算教七七修鍊之法了，現在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七七好了他才能好。

七七忐忑地看著他，以為他還在考慮，便轉動腦子想自己對他有什麼用，但是想來想去，自己好像對他一無所用，不禁十分著急，卻不知華燁想得根本不是這件事，他想的是，不行，一定不能繼續這樣，要是以後出去，小狐狸還這樣，那可不行，潛意識裡，已經將七七劃到自己人的範圍了，她唯唯諾諾的，那不就是丟他的臉，那可不行！

七七要是知道他是這樣想的，一定會囧住。

說起來，也不是什麼特別嚴重的事，只是習慣了。

上一輩子，寄人籬下，七七一直都是夾著尾巴做人，那些冷嘲熱諷，那些冷言冷語，即便她心裡已經將對方罵的狗血淋頭了，表面上還是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乖乖巧巧的，因為，她不能。

漸漸地，也就成了習慣，再大一點，她發現，適當地放低身段，更容易和人打成一片，事情也能辦得更順利，所以哪怕她時間再緊，也從來都是笑臉迎人，好聲好氣，對同學的疑問也是有問必答，和同學們處得也很融洽，出了社會，因為是女性，天生就帶著優勢，她更懂得利用這一點，但是因為對誰都是這樣，女同事倒也沒說什麼，只說她天生性格真好。

哪有什麼天生的性格好，不過是人類天性的趨利避害，一點一點地磨成的，幾乎都沒有人察覺她柔弱的外表下面包裹的小心翼翼，華燁卻一眼看穿，所以他才不喜歡。

他的人，做什麼小家子氣，看著就不爽。

七七以為他不同意，十分失望，卻又不肯這麼放棄，一時間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

華燁說：「我為什麼要教你？」

七七答：「要不，您收我為徒吧。」

華燁認真想了想，他發現自己不喜歡，那些當師傅的教徒弟，都是很費心思的，他才不喜歡這麼麻煩的事情呢。

華燁說：「我不收徒。」

七七咬唇，實在是想不出辦法。

華燁說：「我雖然不收徒弟，但，我可以勉強收你做我的僕人。」

七七心裡一沉，只覺得全身都浸在寒冬的冰窖里，火熱的心，沸騰的血液一下子冷卻了。

都說了，她的靈魂來自現代，哪怕寄人籬下，她起碼，是自由的，她無法決定自己的出生，但是在能力範圍之內，她可以決定她要交什麼樣的朋友，做什麼樣的工作，甚至是交什麼樣的男朋友，嫁給什麼樣的人家，也許，很多事情她還是無法改變，但最起碼，她是自由的。

成為狐妖之後，七七發現，有一件事她是絕對不能做的，那就是和別人簽訂主僕契約。

她是妖，同時也隸屬於獸族，凡獸族，均可與人（凡人界，修真界，仙界皆可）簽訂契約，契約分為兩種，一種是共生契約，即獸族與契約者共享生命、共享靈力，互助修鍊，同生共死，一種是主僕契約，獸族為仆，供契約者驅策。

第二種契約是當今普遍存在的，修真界甚至衍生出御獸師這一修鍊種類，很多獸族也甘之如飴。

因為獸族可以更好地修鍊和壯大自己，獸族既是契約者的守護者，也是被守護者，彼此守護，共同進步，而且，修鍊之路道阻且長，萬分艱辛，修真者元壽有限，隕落之際，獸族與契約者的契約便也自動解除了，有些獸族還會繼續尋找下一任主人，直到修鍊到家為止。

當然，如果在戰鬥中與主人一起隕落的話，那也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了，那些獨自修行的獸族，也有和別人爭奪資源隕落的，只要踏上修鍊之路，哪條路都不好走的。

七七卻不這樣想，哪怕是最艱難的時候，她也從未動過要成為他人奴僕的念頭，一丁點都沒有，上一輩子短暫的人生經歷，讓她對這件事，避之如蛇蠍。

華燁想，嗯，這個辦法好，又省事又可以叫她聽話，真是一舉兩得，他總歸是要照看她的，這個是最好的。

華燁一點都沒想到七七會拒絕他，看她臉色突然變了，他也沒往這邊想，只覺得她定是十分高興，誰知道，卻聽七七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那，我還是不學了吧。」

小狐狸的腰桿筆直，小臉上也沒有笑容了，就這麼一字一句，毫不猶豫地道：「那，我還是不學了吧。」 簡直，豈有此理！

華燁盯著她：「你說什麼！」

華燁的眼睛很漂亮，琥珀色的眼珠，細看的話，真的是流光溢彩，十分動人，只是，當這雙漂亮的眼睛，發射的是惡狠狠地光芒時，也是很嚇人的，七七便被嚇了一跳，然後就後悔了。

七七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完全是下意識脫口而出，華燁摸的是她的逆鱗，他只是被惹怒了，而七七的心，卻因為他的話，瞬間鮮血淋漓。

華燁的話，是一把刀，一下子就插進七七的心裡，很痛，然後瞬間做出了應對。

這種痛，七七品嘗過很多很多次，小的時候，她會偷偷地哭，想爸爸想媽媽，想著以後一定要讓這些人好看，再大一點，這種痛，她已經能很好地處理了，她會在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忽視它，然後，她知道，這種難受會很快過去的。

七七立刻笑了笑，但是在華燁的怒視下，她的笑容迅速枯萎，變得十分勉強。

七七說：「要不，我想想？」

華燁：還要想想！

七七心虛地撓了撓頭，心裡迅速盤算開來。

剛才拒絕完全是下意識的，但是認真想一想的話，她完全不吃虧！

先別說華燁救她在先，只是這一條，在這個世界上，就足夠她以身相許，呸，呸，就足夠她以身為仆，供他驅策的了。

再說本命金丹的修鍊方法，絕對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真的能修鍊出來，有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靈氣，那她絕對絕對的，賺大發了。

傻子才不答應！

七七心虛地看著華燁，覺得他生氣得十分有道理，自己果然是腦子進水了，這麼好的事居然要拒絕，換她，她也是要生氣的，現在，她早就不去理會什麼心痛不心痛，難受不難受的了，一心只怕華燁反悔。

華燁正在氣頭上，七七覺得如果自己現在開口說同意的話，他反而要不同意了，哪怕勉強應承下來，心裡也是不舒服的，她得想個辦法才行。

七七看了一眼華燁，迅速低頭，然後又看了一眼，然後又低頭，如此反覆了幾次，搞得華燁很是煩躁：「有話就說。」

七七小聲道：「大哥哥真的不收徒弟嗎？」

「不收！」

「我會很乖很乖的。」

「不收！」

「那……那我以後是叫你主人，還是大人啊？」

咦？

這算是答應了？

華燁狐疑地看了她一會，才道：「你都叫幾聲試試。」

「主人，主人，主人。」七七叫了三聲，感覺怪怪的，容易讓人聯想到某些羞恥遊戲，頓時覺得不好意思，聲音里也帶了出來。

華燁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繼續。

七七又叫了三聲大人，這次順暢很多，聲音也洪亮。

「叫大人。」華燁道，還是大人聽著順耳，主人被這隻小狐狸叫得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