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道明不由一嘆,想到了數年之前。 天地死寂,煙塵瀰漫下,王者身影不屈地矗立,千秋戟雖依舊緊握掌心,卻已無法千秋萬代。
鮮血在滴落,生命在流逝,眼中卻不存在恐懼與不甘,只有深深的遺憾。
「魂之始,魔自生。人心唯奴,吾霸本出。六道行無間,百世論沉淪;黎黎創太初,皇魁封末世!」
不世霸影傲然屹立,奏響死生篇章,恐怖煞氣縈繞周身,如同自萬古之前走出的禁忌存在,毀滅之力蓋壓八荒,瀰漫天穹,踏出末日烽火,天地為之震撼。
日月星辰,在這道狂霸身影面前亦顯得黯淡,何況人乎!
「姒原,你乃是孤皇罹百世一魂所化,今日合該回歸孤皇之體。」
皇魁冰冷的聲音響徹在天地之間,如同悶雷一般,讓宇宙洪荒為之震動。
姒原勉強留住最後一口氣,死死地凝視著這道狂霸身影:「原來所謂的冥海乃是你所化,三百年前吾之所以會被設計,葬身冥海後來又復活,都是你之陰謀。」
皇魁漠然道:「作為孤皇魂魄的一部分,你合該為孤皇之復甦貢獻一切!」
不由分說,他一章蓋向姒原頭頂。
「噗!」鮮血噴濺,是生命最後的流逝,望著這蒼茫天地,姒原無力的跪倒。
一股龐然的魂力自他頭頂緩緩飛出,注入皇魁之體,一股狂暴力量頓時衝擊四面八方,寰宇同震,百里方圓大地坍塌,山河破碎!
「哈哈,孤皇總是恢復了大半力量,此番再出,當所向披靡,一統寰宇!」狂嘯一聲,皇魁傲立蒼穹之上,以無上之姿俯瞰眾生。
陡然,一根翠綠色的竹杖劃破天際,逼襲而來。
「何人竟敢偷襲孤皇?」皇魁神情一變,雙掌退開,澎湃之力頓時傾盪山河,如一頭洪荒巨獸,肆虐向天邊。
蓬!
竹杖自天空落下,宛如流星劃破蒼穹,天空蓋壓大地,浩瀚無匹,勢不可擋。
皇魁之威雖強,但此刻似也顯得渺小,如同在以一己之軀匹敵蒼天浩力,登時不支後退,跌落大地,激起萬丈塵埃。
「牧……均……」姒原伸出一隻手,吃力的吐出來者的名字。
這是一道修長身影,平緩的立於虛空,黑髮飄飛,一張清秀冷峻的面孔透著寒意,清澈的雙眸此刻殺機涌動。
自天外走來,浩瀚的威壓自他周身澎湃湧出,凌駕眾生之上的恐怖氣勢讓天地為之失色。
「沒想到萬古之後,孤皇再出之際,人間竟有你這等強者!能否告訴孤皇,你的名字?」塵埃之中,皇魁單膝跪地,冷漠注視著空中走來的身影,臉上露出凝重。
牧均瞥了他一眼,漠然道:「世間大勢,本就是後浪推前浪。你這種老古董,縱然自地獄爬回來,亦只有自取其辱的分,時代已然不屬於你了。我名牧均,乃是終結你一生罪孽之人!」
「牧均是么,孤皇倒要看看你有沒有口出狂言的資本!」皇魁低吼一聲,周身驀然湧起一股森然氣息,彷彿萬鬼齊出,天地幽冥。
「玄冥天殛勁!」
浩瀚之力傾瀉天地,頓時百里隆動,山河搖晃,如臨終結末日。冰冷死寂的力量,自地底湧現,使得大地龜裂,化為顆顆塵埃,彷彿地龍翻身,沖向浩瀚天空。
牧均雙目一闔,驀然喝道:「一氣玄黃生!」
澎湃至極的玄黃道力自他體內涌動而出,猶如開天闢地之時,混沌乃分,陰陽相衍,天玄地黃,為萬物母、天地宗。
天地玄黃之力,如蒼穹傾覆,蓋壓大地!
天地鏖鋒,頂峰之戰!
噗!
皇魁猝然一退,口吐鮮血,難以置信的望著天空之中的身影。
時隔萬年,自身再踏塵寰的第一斬,居然就落敗了?
這樣的結果,如何可以接受!
雙目露出赤紅,皇魁昂聲一喝:「魁道六論,鬼道?萬陰歸墟!」
萬千陰靈自他身後飛出,盤旋蒼穹,陰森鬼氣充塞天地,只見磅礴真元涌動下,形成恐怖潮汐,沖向立於蒼穹之上的身影。
「徒勞的作為,改變不了你之命運!」牧均驀然一喝,周身玄黃道氣密布,如一張巨網,網羅天地,無懈可擊。
陰靈潮汐,澎湃鬼氣,在牧均周身之外,難以逾越分寸。
這時,皇魁悍然殺上天空,澎湃掌勁衝擊牧均周身之地,硬生生打進數丈。
「不差,能近均周身三丈者,你尚是第一個。」目光輕輕一瞥,牧均輕聲一贊,隨即一掌按下,蓋壓八荒,「不過,你也僅此而已了,含恨吧!」
轟!
雙掌交接,磅礴浩力使得虛空搖晃,天地震蕩,凌駕人間之威能,轟鳴寰宇。
皇魁腳步踉蹌,栽倒在數百丈之外,冷然注視牧均的面孔,低吼道:「今日賜敗之辱,孤皇永世銘記,他日誓要百倍奉還!記住孤皇名號,皇魁?罹百世!」
他化為一道流光,沖向天外。
牧均正欲追擊,卻發覺姒原最後一口生機將散,不由微微皺眉,上前渡過一道真元提其穩住最後的生機。
「均,吾之魂……已被皇魁吸納,縱然是你……亦救不了吾……」姒原吃力的說著,眼中無喜無悲。
牧均深深一嘆,扶著他注視著這蒼茫天地,「最後的路,均隨你同行。」
「如此,吾……無憾矣!」
「吾之一生,經歷太多浮沉。曾為甌越聖皇,統轄萬里江山;后被叛臣所害,化為冥海之主,沉浮三百載,拯救了你與都、閻等人;現再臨天地,一統東海大地,重建甌越聖朝,卻依舊難逃皇魁毒手……」
「吾有妻子,卻只與之相守數載,數百年光陰生死兩茫茫……」
「吾有兒女,卻不曾見他們成長,亦無力保護他們……」
「吾之一生,走到過頂峰,又跌落過地獄,到頭來不過一場輪迴……縱然身擁這萬里江山,亦難逃天命。走到最後,竟只有你相陪……」
「皇魁,罹百世!均會殺了他,替你報仇。」牧均平靜的說道,冷眼注視茫茫天穹,堅定不移。
望著牧均,姒原搖了搖頭道:「吾知你的能力,但仇恨並非吾所追求,只希望你能替吾照看羽兒,吾相信你可以破開她的體質,讓她長大成人。」
牧均點了點頭:「放心,雖然均不喜歡帶小孩,更不喜歡累贅,但在她有能力生存在這個世界之前,均會替你照顧好她,這是均對你的承諾。」
「均之承諾,從來不虛!」
「哈哈,吾相……相信你!」姒原最後一笑,望著浩瀚天地,化為飛灰。
名劍俱壞,英雄安在,繁華幾時相交代?想興衰,苦為懷;東家方起西家敗,世態有如雲變改。成,也是天地哀;敗,也是天地哀。
人世榮辱總輪迴。 滾滾浩力,熾熱浪潮,萬千光輝,凝聚成澎湃劍意,自天空傾瀉而下!
沈庭虛神情肅穆,猝然提刀!
一瞬間,他彷彿換了個人。
那彷彿女子的陰柔與嬌弱,剎那被一抹凜冽的堅定取代。
握住了刀,他握住了整個世界!
雙眸凜然,他的人、他的刀融為一體,斬向天空。
拔刀斬天,這是澎湃熱血,更是凌雲之志,屬於少年的輕狂與銳氣。
這一刀是……初崢嶸!
初露頭角的牛犢,不畏虎狼,怒斬蒼天。
蓬!
刀光與劍罡交織,澎湃的氣勁震蕩四野,使得八方轟鳴,大地顫動。
熾熱的劍氣吐納風雲,銳利的刀光呼嘯日月,刀意與劍意同臻頂峰,是戰鬥的序幕。
當沈庭虛的刀光斬破第一層劍網之時,山峰之上,九道大日虛影赫然飛出,如九陽同天,焚灼寰宇。
「九陽神劍訣,你果然已練至頂峰!」眉頭一凜,沈庭虛雙眸之中露出澎湃戰意,昂聲一喝,刀光再斬!
唰!唰!唰!
三道銳利刀氣穿透虛空,劈向山之頂峰,一往無前,毫不猶豫!
彷彿青年的勇猛精進,銳意進取,雙目籠罩的只有最高處的風景,不需考慮其他。
這刀叫……聲名鵲!
聲名鵲起之時,我們的目標唯有更高處,那唯一的頂峰!
九陽同耀,三刀共舞,澎湃的氣勁在空中碰撞,激蕩風雲。
轟!
九陽浩力,燎原焚宇,鋪天蓋地,三道刀氣雖然澎湃,卻也難以維持。
沈庭虛絲毫不曾意外,身姿巋然不動,屹立在山腳之下。
手中握刀。
他望著天空,俯瞰著大地。
上方是寂寞,下方是庸碌。
走到人生頂峰,我們只能更孤獨,這是頂峰的寂寞。
刀光如弧,劃破天地。
這一刀,名……天上巔!
頂峰之刀,天地失色。磅礴的氣勁傾瀉八方,銳利的光輝肆虐蒼穹。
轟隆之後,九陽同墜,刀光虛無。
一切恢復平靜,只留滿地狼藉,印證著剛剛激烈的一戰。
沈庭虛收起了刀,望向上方。
山峰之上傳來聲音:「沒想到短短時日,你就已然練成這第三刀了,只待煉化你師父傳下的功力,你就徹底追上我了。」
這聲音之中帶著感嘆,亦有欣喜與緊迫。
沈庭虛笑道:「九陽乃是你當初的極致,這幾年你閉關於此,想來早已窺得更高的境界了。」
「這是自然,否則我豈不是淪落到被你壓一頭的地步?」峰頂之上傳出傲然之音,「九陽雖是頂峰,但天地尚只需一日,我又何必求多?」
「九陽合一,旭劍之境,我不日將功成!你要是無法練成第四刀,那就只能繼續飲敗了。彷彿當初你我初識之際,我接連敗你十六次一般。」
沈庭虛臉色一沉,搖頭道:「第三刀我尚只是初成,何況是第四刀。此刀乃師父昔日遭遇畢生大敗,心灰意冷之下創出的遺響之刀,我雖得他老人家灌頂,修為方面以不到雙十之齡接近冬藏境,但又如何可能在短短時間裡達到他花費畢生才成就的最終刀境?」
「但是你必須達到那境界,否則你絕不可能在經緯閣一甲子一次的風雲論武之上擊敗葉驚鴻,替你師父雪恨!」高峰傳來冷冽聲音,如同利劍,「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你的天賦是超過你師父的,他做不到,你卻可以。」
沈庭虛不由沉默。
過了會兒,峰頂傳出聲音:「我現在閉關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不好出來見你,你若是沒有事情就先離開吧,那酒暫且寄下,我出關之後再陪你喝。」
沈庭虛臉上露出猶豫之色,好半天才忸怩道:「其……其實我今天是想跟你借……借點錢……」
「你說什麼?」峰頂之中傳出驚訝的聲音。
沈庭虛白皙的臉龐有些發紅,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姐姐過生辰,我想送她件衣服,但錢不太夠,所以……」
「所以你就想找我借?」峰頂的聲音有些轉冷,「沈庭虛啊沈庭虛,你這樣就不好了。」
沈庭虛不由低下頭,漲紅著臉。
「不就是錢嗎,多大點事情!你跟我開口,這麼扭扭捏捏的是什麼意思?難道在你眼裡,我這個兄弟就是個吝嗇鬼,不肯借你錢?」
怒罵了一聲,山頂扔下了一個錢袋,沈庭虛伸手接住,感動道:「公孫兄,用不了這麼多的。」
「讓你拿著就好好拿著,我知道你在暗地裡做什麼事,剩下的部分就由你替我分給那些需要幫助的百姓吧。」
山頂的聲音逐漸消失,沈庭虛緊緊的握住那錢袋,對著山上一抱拳。
他是知道自己這位兄弟的,雖然他的確有錢,但身上從來不帶多少,給自己的這些已經是他身上所有的了。
緩步走入玉京城,沈庭虛來到牧均的店前,叫道:「牧店主,三天時間到了,我來取衣服了。」
「來的挺早。」牧均平淡的聲音自裡面傳出,隨即他拿著一套青色長裙走來。
「你看看,符不符合你的要求。」牧均把裙子遞給了他。
沈庭虛接過之後,反覆看了幾遍,不由讚歎道:「不知店主你用的什麼布料,摸上去這麼輕柔舒適,而且不影響外觀?」
牧均輕輕一笑:「這就是商業機密了,沈公子你還滿意嗎?」
沈庭虛點了點頭:「其實玉京城裡那麼多裁縫之所以每一個能讓家姐滿意,就是他們做的衣服雖然外表看起來沒有多少差別,但穿在身上卻是會感覺不舒服,而家姐又是一個非常敏感的人。」
牧均微微一笑,如果布料差不多,那麼縫合、剪裁的功底將會是決定做出來的衣服是否舒適的主要原因。
用金蛟剪這種神器剪裁的布料,自然不會有任何問題,再厲害的裁縫也比不上。
當然,這也是他有能力駕馭金蛟剪才做到的,若是換了個修為薄弱的,恐怕一剪之下就是布毀人亡的下場。
會用刀砍人的高手有許多,但能用刀砍樹葉,直接將之分成兩半,卻沒有毀滅整體的高手又有幾個?
將一件毀天滅地的神器用來剪裁衣物,需要的不僅僅是使用它的能力,更需要登峰造極的控制力。 「店主,你果然不是凡俗,多謝你替我做出了這件衣服。」看著牧均,沈庭虛微微頷首,然後拿出了十五兩銀子,「這是你應得的,雖然你可能並不在乎這些。」
他眼中閃過一抹深意。
「什麼叫不在乎,銀子誰不喜歡。」牧均毫不客氣的接下那銀子,至於沈庭虛言語之中的隱約的試探,他更是不在乎。
因為他從來就不曾打算隱瞞什麼,扮豬吃老虎什麼的,不存在的。
他涉足紅塵,從始至終就沒有打算搞什麼遊戲人間,更不打算裝作一副普通人的樣子,然後等著一個個不識好歹的紈絝前來打臉,然後再反殺之類……